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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一个人咖啡(五)

  我跟泽于一起拖完地、擦好桌椅后,他请了我一杯卡布其诺。

  他自己当然要了杯肯亚。

  “为什么要分手?”我问。

  “不该分吗?”他答。是很该。

  “我问错了,你为什么要用< 将咖啡倒在脸上>的方式提分手?”我问。

  “看一本网络小说学的。”他笑。

  “啊?哪一本?”我好奇。

  “开玩笑的。既然是我提的分手,心中有些亏欠,况且,用键盘写信这件事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,既然老虎已经咬了我一口,不妨再让牠多咬一口,这样我心里的压力会释放不少。”他端详着湿掉的衬衫,然后多解了两颗扣子。

  翻译过来,大概是:衣服湿都湿了,再泼一次也没关系。

  然后我想起阿不思上上个礼拜跟我说的,爱情不谈愧疚这档事。

  说到底,阿不思还是最酷的。

  “那你,当初怎么会跟脾气这么……这么刚烈的女生在一起啊?”我问,把”野蛮”两个字锁在喉咙里。

  “她是我在交大资科bbs站认识的网友,在线上她挺温柔婉约的,后来见面只觉得她娇气了点,也没什么。”

  他说:”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。”

  所以说,网络真是卧虎藏龙。

  母老虎,跟恐龙。两者都不能让人全身而退。

  “后来呢?后来为什么会变得不温柔婉约?”我问。

  我得记录下嗜喝拿铁的女生有什么毛病。

  “就像咖啡一样,再好的咖啡放久了,也难免变质吧。”他还故意叹了一口气。

  此时他从玻璃的反射察觉到小青正在跟我挤眉弄眼,知道了她是我朋友。

  于是泽于转头跟小青挥挥手。小青尴尬地将脸埋在八卦杂志里。

  “那很简单啊,下次选白开水不就得了,放再久还是同一个味。”

  “热开水久了会温,温开水久了会冷。不一样的温度就不会是一样的感觉。”

  “冷开水呢?放再久都还是冷开水。”

  “我不喜欢喝冷开水。”

  从那一次对话后,我开始努力思考我有没有可能是一杯冷开水。

  偶而,还会征询”重要他人”的意见。

  起先是爸。

  “爸,如果要用一种饮料形容你的女儿,你会拿什么形容?”

  我拿着从店里带出来、没卖完的小蛋糕,摆在桌上。

  “饮料喔?这个很难喔!”爸随手拿了块蛋糕塞进嘴里。

  “快点啦爸!”我催促着,他既然生了我就应该为我长得像什么饮料负点责任。

  “你爸书没念很多,不太会形容啦!”爸爸口齿不清地说。

  他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电视上,千篇一律的政治人物谈话节目。

  每次爸看政治节目就会进入睁眼冬眠的状态,对外界的刺激都没太大感应,真是浪费了那块可口的草莓蛋糕。

  不过他现在已经好多了,回想起在今年初“总统”大选前的激烈口水战时,爸僵在沙发上的表情还让我以为他中风了。

  “人/饮料”这样的问题好像真的很难,看来需要聪明的我帮他转个弯。

  “爸,如果你女儿要变成一种饮料,你希望是哪一种?”我这样问总行了吧。

  “乱问一通,我怎么可能希望我的女儿变成一罐饮料?”爸很有义气。

  “好啦,如果你希望这世界上有一种饮料是你的女儿,你希望是哪一种?”

  于是我又转了个弯。爸的脸上一块蓝一块绿一块黄的,都是电视上的光影。

  “维士比。”爸答又塞了块蛋糕,嚼了起来。

  “……”我沉默了。

  过了很久,进了广告。

  “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你是一瓶维士比?”爸回过神来,看着我。

  “我不想知道。”我还没从霹雳打击中回复过来,灵魂持续出窍。

  “是三洋的。”爸补充。

  “啊?”我还在恍神,没有从惊吓中回复过来。

  “只有三洋正港的维士比才是我的女儿。”爸用力强调。

  “我不想听我不想听!”我摀着耳朵尖叫跑上楼,完全不想知道维士比跟我之间的关系。

  然后是哥。

  “哥,如果你非得要用一种饮料来形容我,你会用哪一种饮料?”

  我拍拍哥哥的肩膀,鼓励愚笨的他好好动动久违的脑子。

  “你们这些怀春少女整天就喜欢做心理测验,哎真是可怜啊可怜,还不如陪爸看点政治口水战,多少会学到怎么讲冷笑话啊~欧~~欧~~~”

  哥哥用力哀叹着,用棉被卷住自己惨叫。

  他也不想想自己。哥到了“国中”的时候还一度以为自己是忍者,整天鬼鬼祟祟地想隐形,还缠着爸爸问我们家是不是有日本伊贺忍者的血统。

  尽作些别人“国小”低年级才会做的蠢事。

  “你就当同情我怀春,告诉我我到底是哪一种饮料!”

  我一脚踩着裹着棉被的他,用力压下。

  “呵呵呵,既然你都承认怀春了,那就赐你一杯春酒吧!”哥哥全身怪动着。

  “春酒又不是酒!你给我认真想!”我一拳打在棉被上。

  “好吧好吧,怀春少女的最佳饮料,当然是电视广告里充满恋爱滋味的水蜜桃汁啊,那个李丽真不是演了部蜜桃成熟时?就是这个意思。”哥的表情很正经。

  正经到我很想弒亲。

  把我生下来的娘当然也不能放过。

  “妈,如果你一定要生一种饮料下来,你会生什么饮料?”

  我在厨房帮妈切萝卜。

  “你爸不是说了吗?维士比啊。”妈毫不在意地说,将锅盖盖上,爆香。

  “维士比?”我很震惊,几乎哑口无言。

  “你爸想要我就生给他啊。”妈说。语气甜蜜,但内容残酷。

  看起来,哥哥居然是家里对我最好的那个人。

  然而,不管是维士比或是色色的水蜜桃汁,至少我确定自己不是一杯不被泽于喜欢的冷开水。

  但,我怀疑阿拓正是一杯,不折不扣无色无味的冷开水。

  阿拓显然是个精神力旺盛的斗士,要不,就是有自虐狂。

  就在我以为阿拓永远不会再上门后,我居然看见阿拓朝着店里,大步从外面走来。然后磞的一声,阿拓愕然撞上了吊着各种小摆饰的自动门,然后摸摸鼻子,不好意思地走进来。

  “天啊,你走路都睁开眼睛睡觉喔?”我甚至觉得他根本就是故意出糗的,虽然阿拓的鼻子都撞红了,那一声巨响也是货真价值。

  我想起了泽于跟野蛮女友分手的当晚,他告诉我他一个辩论社学长的怪谈。

  那学长叫冠凯,擅长拟订各种论点跟资料搜集,在私下跟同伴讨论策略时都侃侃而谈,但一说到实际上场比赛,却因为太过紧张,冠凯总是畏首畏尾、状况百出,特别是双方进行交叉质询的时候,这种焦虑就会更明显。

  于是冠凯开始打喷嚏。不停地打喷嚏。

  甚至创下三分钟打一百二十二次喷嚏的恐怖记录,严重地干扰对方问问题的节奏,还有自己的答辩时间,有一次还会因为缺氧跪在台上、需要对手搀扶。

  “好惨,那个叫冠凯的喷嚏魔人应该很少上场吧?”我大笑。

  “才不,他是我们交大辩论社的宝贝,别的学校看到他就头痛。”泽于笑着解释:”我们总是观察别校有名的强将是打哪一个位置的,我们就把冠凯摆在跟他交叉质询的位置,如此一来,对方高手的实力就没办法充分展现,时间都在哈啾哈啾里过去了,况且冠凯是真的在打喷嚏,完全没有造假啊。”

  “哇!可是,这样的话他自己不也拿不到什么分数么?”我歪着头。

  “表面上这个卑鄙的策略看起来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内伤战术,但关键是,对方主将的实力无从发挥,整体的分数掉的比我们还快。”泽于幽幽地说。

  “不过这样说起来,冠凯好像蛮可怜的。”我说。

  “也不能这么说,他常常抢着要上场,说自己是王牌杀手呢!”泽于开始大笑。

  说不定,出糗会变成一种强迫症,只要一天不出糗全身就会过敏、长荨麻疹。

  同理可证,女朋友被阿不思抢走的阿拓又回到阿不思上班的店里,这不是自寻毁灭是什么?出糗出上瘾,也不能太小觑他了。

  “阿不思不在吗?”阿拓看着我,搔搔头。

  “她说新的少年快报出了,她去梅竹租书城看半个小时就回来了。”我看看墙上的吊钟,说:”还有十分钟吧。”阿不思总是那么率性。

  “那……”阿拓摸着红透了的鼻子,东看看西看看。

  “要不要坐着等她一下,坐一下又不收钱。”我建议。

  “不了。”阿拓摇摇头,然后从有些破破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包装极为精致的盒

  子放在我面前。

  “包的很好耶,你的手真巧。”我啧啧称奇,这包装的封口甚至用上了蜡烫。

  “请帮我交给阿不思,她会知道我的意思。谢谢你。”阿拓又握紧了我的手。

  好疼,他一点都没有把我当女生看,好像硬要将内力一次灌给我似的用力。

  “不急着走啊,小妹不是说过,你每来一次就请你喝一次不同的咖啡赔罪吗?坐一下等阿不思吧。”老板娘坐的地方离我们不远,朝着这边懒懒地说话。

  我看着阿拓,他显得很紧张,但不紧绷。

  “是啊,我昨天学会了中等浓度的美景三河,要不要试试?”我邀请。

  “中等浓度的河?是哪三条河?”阿拓狐疑。

  “不是啦,是哥斯达黎加的一种咖啡!”我简直昏倒。

  于是阿拓坐下。

  坐在阳光泼泄而下的窗口旁,试图让黄昏的阳光遮掩他脸上的扭捏?

  “挪,很好喝喔,经过阿不思的杯评认证的。”我捧着咖啡来到阿拓面前。

  “谢谢你。”阿拓赶紧站了起来,双手伸出。

  我害怕我的手会被他高强的内力绞断,赶忙将咖啡送进他的手里。

  “上次的事,真的承了你的情。”阿拓道谢,接过咖啡。

  “那你最近有没有快乐一点啊?”我问,希望他周遭的朋友可以收敛一点。

  “嗯,后来话传开了,我收到很多道歉的email。”阿拓红着脸,但看起来很愉快。

  “真替你高兴。”我真的很高兴,拍拍手,说:”你以后可要有脾气一点,这样才像个男人嘛!”

  “嗯,我会好好记住你的话,我是说真的。”阿拓点点头,跟我比了个大拇指。

  听他这么说,我也非常得意,仗义执言果然是正确的。

  “别顾着说话,快喝我的美景三河啊,然后给我个分数。”我笑着。

  阿不思在的时候,都是我弄餐食她弄咖啡居多,偶而她发懒,才会将调咖啡的工作拋给我。

  阿拓喝了一口,点点头,表示好喝。

  然后一口气将咖啡喝完了。

  “哪有人这样喝咖啡的?你以为是在喝酒啊?”我又好气又好笑。

  “啊,对不起,请再给我一杯!”阿拓还真的给我摆出很抱歉的表情,补充说:”这杯我会付钱的。”

  “你这样是不行的,不够雄壮威武,来,跟我说一遍。”我表情凝重地摇摇头,想要教导他男子气概点。

  阿拓毫无疑虑地点点头,认真的表情让我真想锤下去。

  “你管个屁啊!老子就是这种大口吞蛋糕大口喝咖啡的个性!”我凶巴巴地说。

  “你……你管个…….管个屁啊,老子就是这种大口吞蛋糕大口喝咖啡的个性。”阿拓腼腆地说。

  “请个咖啡有什么了不起?老子难道没钱付你?少在那里摆一副臭脸!”

  我更凶,右手扳着左手掌,作势要打人。

  “请个咖啡有什么了不起?老子难道没钱付你?少在那里摆一副臭脸!”

  阿拓总算听出我的意思,努力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。

  我用力拍下桌子,碰!

  阿拓用力拍下桌子,碰!

  然后我们相互看了一眼,不约而同哈哈大笑。

  “大概就是这样了,你总要学着发脾气,不然会被人欺负到头都抬不起来。”

  我笑着,拍拍阿拓的肩膀。

  “谢谢你,我会记住的。”阿拓站了起来。

  然后,我的双手又被阿拓奔腾泛滥的内力灌得孜孜作响。

  过了两天,我下班回家的途中又遇到了阿拓。

  记得那天是不用上学的周末,原本老板娘下午就要回老家彰化跟朋友吃饭,所以要提早关门,但我们还是拖到晚上八点才打烊。

  比较晚下班的原因是,有个喜欢聊天的欧巴桑点了老板娘特调。那位奇妙的欧巴桑说她看了菜单,猜想老板娘的兴趣跟她一样,都喜欢天花乱坠地聊天,于是兴致冲冲地点了一杯跟老板娘抬杠。

  我跟阿不思面面相觑,这可是第一次有女人点特调跟老板娘亲密接触。

  “她不是拉子。”阿不思淡淡地表示权威意见:”只是一般的欧巴。”

  但这位欧巴桑堪称等级超高的聊天魔人,除了一开始的那杯老板娘特调外,她又连点了七杯不同口味的咖啡,只为了跟老板娘抱怨她那老是在外勾三撵四的死老公有多么负心、唯一的儿子又如何游手好闲的家庭伦理大悲剧。

  老板娘人很好,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跟苦笑,反而请了她几块蛋糕跟烤饼,听她把足以媲美连续剧”春天后母心”的故事好好说完。

  忘了说,这故事从中午十一点一路碎碎念到晚上七点半,但如果扣掉内容重复的地方,这故事大概要缩水一半以上。

  “我以后一定不能让自己过的那么不幸,不然会成为这种恐怖的聊天魔人比死还要痛苦。”我暗暗发誓,沿着光复路而下。

  突然,脚踏车的把手有点无法控制,我感觉到身体前方一下子沉下,我想脚踏车的轮胎怪怪的,大概是漏风还是爆胎了吧。

  于是我跳下车,将脚踏车牵到路旁,蹲下来检查。

  “可恶。”我做出简单的结论,然后回忆再往前走有没有可以换轮胎的地方。

  此时几台机车从旁呼啸而过,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,然后其中一台机车在我前面不远处停住,骑士走下车,其余的机车也跟着停在路旁观望。

  “啊,是你!”骑士摘下安全帽,是阿拓。

  “啊,那么刚好。”我点头,捏着松软的轮胎示意。

  我原以为阿拓是看见我才停下车来,但后来我才知道,阿拓只是很单纯地、看见一个可怜的少女遇到了麻烦,所以下车问问状况。

  阿拓就是这样,如果驾驶无敌铁金刚的柯国隆临时拉肚子不能上场打怪兽,只要跟阿拓说”喂,别光在旁边看,帮个忙吧!”,这颗老实头就会打开铁金刚的脑袋坐进去,抓着摇杆跟恶魔党搏斗去。也不管会不会赢。

  “你知道前面有没有脚踏车店?”我问。

  “没有,只有三间机车行,脚踏车店要往回走,天桥下有一间,不过那间脚踏车店今天跟明天都休息。”他说,想都没想。

  “不会吧,你连这个也知道?”我不信。

  “因为成伯全家去玩啊,我前几天经过的时候成伯跟我说的。”阿拓说,弯下腰研究脚踏车轮胎,捏一捏。

  “成伯?成伯是谁?”我摸不着头绪。

  “当然是脚踏车店老板啊,我刚进大学时还没买机车时骑脚踏车,在那里灌过不少次气后自然就会认识啊。”阿拓站了起来,搔搔头,想着什么。

  “阿拓!要不要帮忙啊?”他的朋友远远喊道,招招手。

  “等我一下!我问一下!”阿拓转过头来看着我,慢条斯理说:”你等一下有没有空?我们正好买了个蛋糕要去南寮海边庆生,还会放烟火喔,要不要跟我们一

  起去?然后我再载你回家。”

  我看着阿拓,再看看他的朋友们,依稀都是那一天到竹女的同一伙人,直排轮社。想想,跟大学生一起出去玩,好像也不错呴?后天上学就可以跟小青说嘴了。

  况且,我一直都想体验大学生的夜生活!

  “好啊,不过我十二点以前要回到家耶。”我大概笑的毫无掩饰吧。

  “没问题,现在才七点五十,我一定提前送你回家。”阿拓看起来也很高兴,补充:”临时遇到你真是太好了,因为没有你就没有这次的庆生会。”

  我听不懂,但还是趁阿拓还没将惊人内力灌进我的手掌前,开开心心将脚踏车放在路边,接过阿拓从行李箱拿出的安全帽,上了摩托车。

  一行人继续往风更大、更有型的南寮海边前进!

  “喂~刚刚你说没有我就没有这次的庆生会~~是什么意思啊~~~”我在后座喊着。

  “他们要庆祝我的重生啊~没有你就没有我的重生~~”阿拓大声说。

  “好好笑啊~我何德何能让你重生~~~”我紧紧抓着身后的杆子,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

  “真的啊~我们刚刚经过咖啡店的时候本来要进去找你一起出来玩的~~但是店关了~~~今天比较早关吼~~”阿拓大声喊道。

  “对啊~~老板娘有事要回彰化~~~”我奋力响应。

  “幸好你脚踏车坏掉~~”阿拓不三不四地喊道。

  “坏个大头鬼!我还谢谢你的好心咧~~”我没好气地说。

  随着两旁的建筑物越来越矮,风也越来越猖狂,每一句话都要高强内力,论内力阿拓很多,我就吼得相当辛苦了。

  过了虎林,我明显感觉到除了狂风袭来,车身的速度也增添了风的威势。

  我偷看时速表,哇!已经一百一十公里了!后天可有得吹嘘的!

“会不会太快~~~我可以骑慢一点~~~反正我们都知道地方~~~”

  阿拓注意到我的动作。

  “不用~~~你保证安全就行~~~~~要保证喔~~~~~”

  我大叫,我在新竹土身土长,可却没去过南寮海边!

  “我保证!”阿拓压低身子,我感觉身边的景物飞逝的速度又快了些。

  然而阿拓居然还是殿后的!

  “大学生好酷!”我大叫,然后想起了我哥。

  不晓得他在外面是不是都乱飚车,等一下回家可要好好拷问他。

  “刚刚好而已!”阿拓听起来很高兴。

  我们来到一条笔直宽阔的公路上,公路旁都是间隔颇远的路灯。

  路灯橙黄的灯泡将整条公路铺盖住,但暖暖的色泽似乎无法沾上卷来的大风。

  越是近海,越是闻到咸味,我就开始觉得冷。

  大家停在渔港里的小吃摊前买了几杯珍珠奶茶,然后再骑到海堤下。

  我打了一个大喷嚏。

  “这件风衣给你穿吧,别介意。”阿拓将身上的橘色风衣脱下,交给我。

  “不用了啦。”我推辞,刚刚在前面挡风的阿拓应该比较冷才是。

  “大家都说笨蛋不会感冒,放心吧。”阿拓正经地说,我大笑将风衣套上。

  “一个一个上去,女士优先!”那个叫阿爆的爆头社长指挥着。

  阿爆先跳上海堤,阿拓用手当人桥,帮助两个女社员爬上了堤防,然后轮到我。

  “好久不见!听说你很凶喔!”阿爆哈哈一笑,拉我上去。

  “刚刚好而已。”我学阿拓讲话,上了堤防。

  几个男生从机车里拿出蛋糕跟一包又一包的烟火,从下面传了上来,不多久那些动作像猴子的男生就一个个窜上,还比赛谁的动作比较优雅。

  所有人都上了堤防,我们沿着略显窄小的堤防走着,寻找他们口中的”老地方”,但海风很大,看着右手边的大海黑压压的一片,刚刚久坐的我突然有些目眩,于是蹲了下来休息一下。

 “就坐在这里吧。”阿拓注意到我,于是蹲了下来,补充:”这里也可以看见灯塔。”于是善良的大家就围着我跟阿拓坐下。

  一个女生打开蛋糕,我则帮忙将蜡烛插成一个惊叹号。

  “阿拓,帮人家自我介绍一下啊?你这阿呆!”

  阿爆身为社长,提醒重生的苦情主角大家都还不认识我。

  阿拓疑惑地想了想,好不容易才开口:”对了,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?”

  我点点头。废话,因为你根本没问过我我也没主动跟你说过啊!

  “我自我介绍吧,我叫李思萤,思念的思,萤火虫的萤,在咖啡店打工。”

  我想了想,又补充:”我还是高中生,新竹女中高三。”

  “高中生耶!奇货可居的高中女生耶!这下子阿拓你赚死了啦!”

  一个瘦瘦长得像猴子跟竹竿交配出来的男生鬼吼鬼叫起哄。

  “不愧是直排轮社的传奇,跌倒了不但爬起来,还一口气飞到天空去!”

  白痴阿爆拥抱着阿拓,阿拓紧张大叫不是这么一回事,解释我们只是朋友,而且刚刚才认识。

  接下来,大家简单自我介绍自己的外号,虽然我已经在学校体育课听过一遍了。

  阿爆、绿猴子、鬼脚七、橄榄人、美华、可心、弗力札、大界王。

  除了女生以外,每个人的外号都很诡异。

  “思萤啊!有漂亮的同学可要介绍一下啊!要漂亮的喔!”

  长得跟大界王一模一样又戴一模一样眼镜的大界王提醒我。

  “不好吧,我在学校还要交朋友。”我开玩笑。

  “讲话很毒喔!难怪能帮阿拓重振男性雄风!不简单!”

  长得跟电影鬼脚七一模一样的鬼脚七大声赞叹。

  “讲到重振雄风!来!切个蛋糕吧阿拓!今天十月七号就素你的重生纪念日啦!以后要牢牢记住啊!”阿爆大吼大叫,将蛋糕上的蜡烛一一点燃。

  阿拓笑个不停,邀请我跟他一同将蛋糕上的蜡烛吹熄。

  “喂,是你重生耶!”我拍拍阿拓的肩膀。

  “谢谢你!谢谢你!”阿拓紧紧抓住我的手,于是我再度惨遭被分筋错骨!

  我们合力将蜡烛一口气吹熄,大家鼓掌。

  “阿拓,以前真对不起你!没想到你也是一条威风八面的男子汉!”身为社长、负责介绍社员的阿爆大概耻笑了最多遍,站了起来,指着自己的胸膛大吼:”给你打!打到你爽为止!打到你的手抽筋为止!别客气!”

  “不必了啦,以前我也有错。”阿拓摸摸自己的头,傻笑。

  “还有我,你原谅我吧!以前我借你的A片不必还了!打到死为止吧!”

  弗力札也站了起来,A片不用还大概是一种很诚恳的道歉吧。

  “那谢了。”阿拓腼腆跟弗力札握手后,弗力札脸色惨白地坐下。

  “我们也是,以前都没顾虑到你的感受,真的是sorry啦!”

  美华跟可心拿出一只趴趴熊玩偶,将它吊在阿拓的背包上。

  “愿这海风代表我诚挚的追歉,随着逝向远方的无情回忆再度紧系彼此。”

  橄榄人念诗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他叫橄榄人,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嘴里像含了七、八颗橄榄一样含糊不清,而且他的脑袋好像也含了不少颗橄榄,念的诗根本狗屁不通,比我哥还笨。

  “我们什么也不必多说!来!”大界王大叫,然后什么也没做,也不知道他在来个什么劲。

  “阿拓!除了对不起外,说真的,以后还有认识高中女生一定要记得我!”

  绿猴子龇牙咧嘴地大叫,他的外号真是够了。

  “你们都不够诚意!我来献个吻好了!”

  鬼脚七在大家哈哈大笑之下,硬是亲了阿拓一下。

  看到阿拓,原本是一个陌生人、现在变成半生不熟的新朋友,因为我一场泼妇骂街重新获得人际关系上的平衡,我很高兴又荣幸,整个晚上都笑的合不拢嘴。

  虽然跟大家根本就不熟,但这些人都很活泼也都怪怪的,一下子就将我带进另一个鬼吼鬼叫、在女校里还看不到的世界;欢乐的气氛下,我暂时忘记自己外来者的身分。

  然后烟火满天。

  阿爆很厉害,他可以两手各抓一个蝴蝶炮,然后在最好的时机甩将出去,不停旋转的绿光在海空上呼啸。

  大界王也不赖,他居然敢用嘴巴放冲天炮,搞得大家笑都快笑死了。

  阿拓则更不可思议,简直就是特异功能人士。

  “阿拓!来了!”鬼脚七朝着阿拓丢来一颗金光闪闪的钻石炮!

  “简单!”阿拓竟轻松将弯弯曲曲冲来的钻石炮抓住,然后用力丢向天空,灿烂的烟火溜滴滴转着。

  我看都看傻了,阿拓他一连接了五个钻石炮,无一漏失。

  真不知道他没事干嘛练这么恐怖的武功?

“思萤!你敢不敢用手放冲天炮!”

  绿猴子尖声尖叫,手中的冲天炮咻一声划向天空。

  “来啊!谁怕谁!”

  我不甘示弱,拿了好几只冲天炮,阿拓跑过来用线香帮我点火。

  虽然我蛮害怕的,只是太high了管不了这么多!

  “不要太快放!等屁股喷出火来再朝着天空松手!”阿拓提醒我,紧张地看着。

  “要提醒我!”我神经紧绷。

  冲天炮的尾巴窜出烟花,我眼睛瞪大。

  “三、二、一!就是现在!”阿拓大叫。

  我松开手,感觉炮柄轻微的震动。

  咻!

  冲天炮清脆地划出我的手,我听见尖锐的、活生生的破空声。

  碰!

  “哈!我也会了!根本没有诀窍嘛!”我开心极了,要阿拓再帮我点一根。

  “这次试着把角度调到45度,这样会射得比较远!”阿拓高兴将冲天炮点燃。

  阿拓重生了。

  2000年10月7号,星期六。

  与有荣焉的美好夜晚。